本子里的枫叶

(白祝)千岁凌云阁 十

白永羲十分反常。从在明空居的暗室中遇见他开始,这个念头便在祝羽弦脑中挥之不去。而相比于那时的白永羲,此时对方给他的感觉与平时差距更大。他倒不是没有怀疑过来人是假冒,但他眼前这个白永羲从衣着纹饰到脸上细微的表情都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一般无二,根本挑不出一丝错漏。他不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白永羲,但也不觉得白永羲会不顾白家不顾整个云端来救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他脑中思绪万千,凌乱的交织在一起。他越想理清,越想找出端倪,就越是缠得紧,越是看不透。

他这边思绪过得快,那边暗处的杀手行动也不慢。大约是察觉到了白永羲轻功超群,索性也不明目张胆的追了,躲在暗处放起了冷箭。

破风声逐渐密集起来,白永羲脚下的步伐却是没有减缓,抱着他的手依旧很稳,只是脚下的步伐有所改变。那步伐看似简单,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暗藏九宫八卦方位,通过最短距离的移动来躲开所有的攻击。

在祝羽弦还没有从“白永羲居然懂得这样精妙的步法”这条信息中回过神来时,突然感到白永羲抱着他的手一紧。

白永羲右肩一沉,突然偏过身子将他整个人护在怀中。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什么意味?一个念头猛地在祝羽弦脑中闪过。现实绝对不会给他留下多余的考虑时间。

祝羽弦毫不犹豫的抬手搂住对方的脖子,另一手从他腰间抽出一把折扇,手腕一抖用打开的折扇挡在了白永羲的身前。

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停顿。而他的扇子刚刚挡好,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一枚梅花镖便打在了扇子上,被坚硬的扇骨挡了下来。

祝羽弦缓缓收回握着扇子的手,半晌不能回神。这把折扇是他与白永羲在东海之滨初遇,他送给对方的。扇骨由玄铁木打造,其硬度远胜一般铁质兵器。玄铁木十分难得,可以说这把扇子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因此他毫不怀疑这把扇子就是当初他送出去的那一把。但他真正震惊的不是这把扇子被白永羲保存了这么多年,而是刚刚白永羲竟是想要用身体替自己挡下那枚暗器。

“羲王大人,您这是何意?”事出无常必有妖。若是将白永羲今晚的反常程度比作妖怪,那绝对是远古大妖级别的。眼前这个白永羲可以说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伸出了手,给了他可以依靠的肩膀,这大概是他最想要的。但就是因为对方满足了他的所有希冀,他才觉得可疑,才觉得不现实。

他莫名的想起了白永羲将他送回祝家别院的那晚,柳清对他的提醒。

“血蛊短时间还没法解开。现在,你最重要的是不要想太多。”

“想太多?我要是什么都不想岂不是直接束手就擒了?”

“不是说要你放弃布局筹划。只是你现在心思过重,精神很容易受血蛊的影响。”

“影响?”

“我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血蛊。现在只是推测它有制幻的作用。如果你对某个人或场景执念过深,可能会产生相关的幻觉……”

幻觉吗……的确相比于现实,幻觉的确更有说服力。祝羽弦定了定神,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碰触白永羲的脸颊。只是他的指尖还未碰触到对方的皮肤,一阵剧烈的刺痛如潮水一般漫了上来。

大概只有这痛苦还能证明他真正活着了吧!他苦笑两声,这样想着。

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伸出的手被人握住了。

“手怎么这么凉?”白永羲问道。

他眨了眨眼想要看清对方的样子,剧痛让他的注意力迟迟不能集中,眼前的人与景也开始被黑暗所吞噬。现在连他身前这个人的面容都开始模糊不清了。

“这不是想留给你个机会……帮我暖暖吗?”祝羽弦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幻觉便幻觉吧,至少还能再见他一面……

白永羲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没再开口,默默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还是挺温暖的嘛……这个幻觉……感受到白永羲掌心传来的温度,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是你说的吗?你赢了的话,我就要全力辅佐你成为白家家主,输了的话就要听我处置……”柳清向前迈了一步,抬起头望向浑浊的天空,“怎么?现在后悔了?”

“没……”瘫倒在地上的人浑身颤抖着,只勉强吐出了一个字就再说不下去了 。

“抬起头来。就算是死也要有尊严些啊!别辱没了白家的名头。”那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

“白家?!我是白家人又怎么样!他们什么时候把我当人看了?!凭什么要我为了那些所谓的家族荣誉丢掉性命!”那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挣扎着爬了两下伸手抓住了柳清的衣角。

“你也想取代白家取代羲王是不是!你一定也不甘心菩提境籍籍无名没权没势是不是!我帮你啊!我可以帮你的!”他呜咽了一声,见柳清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一点表示,心里不禁有些没底,虽然还是开口了,但声音却有些发虚。

“刘承说他已经找到了对付白永羲的方法,我去帮你问过来怎么样?就算你不想知道,祝王也一定想知道吧!”

“知道的很多嘛!”柳清微微一笑。那笑容放在她如画的容颜上十分惹眼。但他却觉得背脊发寒。

他开口欲言,去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真是抱歉。”柳清将衣角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看着对方双目圆睁的惊恐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聒噪的人,更恨忘恩负义的人。所以……”她轻轻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你的建议我不能接受,还是按照搭配战之前的约定,你,任由我处置好了。”

一柄一寸来长的短刀递到了他的面前。

不!不!我还知道很多事!关于白家的,关于祝羽弦的!让我死你会后悔的!他拼命大喊道,可惜仍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我也不是不通情义的人,看在你姓白的份上,给你个机会,让这刀见血咱们就两清了。不管是拿去伤自己还是伤别人都可以,但是要提醒你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刀慎重决定吧。”

听上去像是放了他一马,但肯定没那么简单吧!他颤抖着接过短刀,将刀刃冲向自己。罢了,赌一把吧!

他一咬牙,刀便向自己的肩部扎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在刀尖接触到他身体之前突然一顿,一只手从他身侧伸了出来一把握住了刀刃。

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了他的衣摆上。他却仍然没有缓过神来。

“您这是何意?要救他?”对于突然出现的人柳清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在下奉家主之命保护白祁少爷。愿代白少爷履行约定。”来人一身黑衣,低着头将沾血的短刀递向柳清。

“这是白永羲的意思?”柳清并没有去接那把刀,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来人。

“是。”来人没有动,仍保持着递刀的姿势半跪在地上。

“白家还是没怎么变啊!白永羲想必也不知道他要保护的人都在背后想着怎么样置他于死地吧!这种人有保护的必要吗?”柳清看着还傻在一旁的白祁,微微挑眉。

见来人只是沉默,她接过刀,道,“你知道这个白家少爷与我搭配站之前约定了什么吗?”

“白少爷任您处置。在下愿代替白祁少爷任您处置。”

“你都不知道我要怎样处置他,就要替他?”只见她指尖微动,短刀轻盈的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圆,“我要是想杀了他呢?”

“在下愿意替代白少爷任您处置。”他将刚刚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既然如此……”柳清双眸微眯,手中刀刃上寒光一闪,“如你所愿!”

“等等!”一旁的白祁突然大叫一声,猛地挡在了来人身前,“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旁人!要杀要剐冲我来!”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柳清动作也是不变,手持短刀砍向他。

“总算是还有希望啊,白家少爷。”柳清大概是准备吓吓他,刀刃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落下的。

见柳清收刀回鞘,白祁刚要开口就被身后的人一掌击晕。

“您若无心伤他性命何苦还要吓他呢?”那人扶住白祁,道。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真的有所觉悟,还是算到我会手下留情。”柳清将手中的刀递向对方,“真是辛苦你了!但既然答应了便要做到,三日后拿着这个去玄宁路15号自会有人告诉你该做什么。”

那人伸手接过刀,又听柳清补充道,“今晚云京不安全,看好你家少爷,当心他变成外面的那些‘榜样’。对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他抬起头,正撞上一对银白色的眸子,如高悬于天际的皓月,没有一丝人气。愣了半晌,他才发现,对方的眸子并不是什么银白色的,只是被一旁玻璃窗上映着的月光照出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而已。但不能否认的是即使没有夺目的色彩那双眼睛也十分引人注目。

“不要忘了我说的话。顺便将外面那些‘榜样’收拾一下吧!”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柳清的声音未落但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当他扶着还昏迷着的白祁走出小巷时,街上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兵卒,看装扮应该是白府的私兵。他身子一颤险些扶不住白祁,随后用还颤抖着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响箭像天上扔去。

响箭在天空炸成了一片白色的火光。若是放在平时定能惊动半个城的信号,在今夜就不那么显眼了。今晚云京注定是要乱了的,哪里都不安全。他不敢久留,地上这些不知是尸体还是昏迷着的“榜样”也只能等天亮再处理了。

柳清站在一旁屋顶看着那人扶着白祁消失在街道尽头,神色未变,只是自顾自的轻抚着衣服上的花纹,抬头向眺望天空像是等待着什么。

不远处光芒一闪,一个青色的光球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转眼间就到了她的面前。到了近前光芒缓缓褪下,竟是一只青色的小龙。虽同样为龙,但眼前这只没有一点之前白永羲坐骑的威严尊贵,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像是谁家小姐的萌宠。

小龙飞到柳清面前,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鸣叫。

“不管用了?不应该啊!第一次驱动血脉之力持续时间不会这么短啊!”柳清双眉紧锁,像是与龙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白永羲已经发现血脉的其他能力了……该死!”她用手一点小龙的额头,“你家主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快带路吧!”

小龙身上再次腾起了青色的光,带领着柳清飞快的向东南方赶去。

“人抓到了吗?”碧天升云阁所在的街道已被叶黎带领的卫兵所封锁。白泽琰边在身上摸索着令牌边向站在一旁的叶黎问道。

“抓到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一会儿我还要把人带走。”叶黎带着白泽琰走进街道,来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面前。

“你这手百步穿杨也真是绝了。”叶黎看了看立在一边的滑翔翼,刚刚白泽琰一共射了三箭,一件打在操纵者的右肩上,另外两箭分别击碎了滑翔翼上连接的两段钢索,直接让滑翔翼解体了。“别以为我不懂,这玩意儿啊,可是个宝贝!”他用手摸了摸滑翔翼的翼面,翼面摸上去像丝绸,在不甚明亮的火光下隐约能看到上面类似流云的暗纹。“玄云锦,对不对?听说正经的玄云锦刀枪不入,没想到你这么大老远就能认出来......”

“厉害的不是我,是家主。”白泽琰打断了他的话,看都没看那传说中的玄云锦,径直走到被绑着的黑衣人面前。

面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和寻常的杀手刺客一样,一身黑衣还蒙着面。

白泽琰一把扯掉他蒙面的黑布,露出了那人左脸颊上的月牙形疤痕。

“天月楼从来只做杀人的买卖,什么时候也做起劫活人的营生了?”白泽琰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硬是把他半个身子提了起来,“说!谁派你来的!”

“白大人既然说是生意。江湖有江湖规矩,雇主的事情,我们自然不方便说。”黑衣人咧嘴一笑,声音嘶哑。

白泽琰双眼微眯,“若一般的江湖的事我们白家当然不方便管,但你们要绑架的可是祝家家主,你们这可是越界了!”血色的光芒在他眼底涌动,“这件事若是捅出去,天月楼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了了。你觉得到那时你还能活着吗?”

那人却还是笑着,“白大人不用吓唬我,干我们这行的没有怕死的。”

白泽琰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雇主的事情我不能说。您要是真想知道就去问刘堂主吧。这任务是他给的。他也说了......”

“说了什么?”

“难得羲王大人对一个叛国贼如此上心,希望日后南境沦陷,横尸千里的时候,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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