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子里的枫叶

(白祝)千岁凌云阁

还来得及吗?白永羲在心中默默问自己。从得知传国玉玺失踪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祝羽弦布下的这个局根本就是个死局。盗走玉玺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要造反,在加之北地即将大军压境,通敌叛国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这若是事实,那么那人也不是祝羽弦了。白永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黑暗中听着机关转动的声音计算着自己又下降了几米。

他被祝羽弦推入这个房间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暗门虽还是来时的那道门,但出去可就不是来时那个走廊了。这个房间也就一个电梯轿厢大小,唯一的一扇门暂时无法打开,但应当并没有封死,毕竟这如果真是电梯还是要留道门让他出去的。

白永羲并不擅长机关术,但身为家主多少还是要了解一些的。按照机关转动发出的声音和房间下降的速度来推断,驱动这个房间移动的机关应该是冥家三年前改进过的那一套。如果装机关的人没有做其他改动,那么依照明空居的高度推算三秒后应当停下了。

不出他意料,三秒后暗门抖动了一下,打开了。

还没等他看清外面的情况,一声野兽的低吼猛然炸响。

一只两米来长的黑豹正守在门口,紧紧盯着他。

“墨子,退后!”熟悉的声音响起,黑豹仍盯着他,有些不甘的退后了两步,仰头蹭了蹭来人的脚踝,乖巧得不像能瞬间要人性命的猛兽,倒像只大猫。

此时白永羲也看清了来人,是一身劲装的柳清。

“羲王?”走道中明亮的火光把柳降那对应当只映出的江南烟雨的眸子染上了硝烟的味道。褪下青衫华服,以戎装示人的她让人觉得陌生了几分,却又真实了几分。

看到白永羲,她并没有意外,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看到羲王您,我便知今日是见不到祝王了。”柳清附身摸了摸黑豹的脑袋,“这是他局中的唯一生门。他之前特地嘱咐我,务必保证这条路的安全。我还当他想通了,不去送死了。却不想……”柳清看着他轻笑一声。

“未必见不到?”白永羲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您也要去送死吗?”柳清抬头看向他。

“你知道他去了哪?”眼前的柳清明显是知情人,虽然知道对方很可能不会说,但白永羲还是开口问道,“祝羽弦在哪?”

柳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弯腰拍了一下黑豹的脑袋。黑豹抬头看了看她,随即一抖身子,身体骤然缩小,变为了普通家猫大小扑倒了她的怀里。

柳清这才看向面带疑惑的白永羲,抬手往上指了指,“他们开始行动了……”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接着又是几下连续的爆炸声,连两人所处的地道也轻微震动了两下,索性地道四壁有石板撑着没有坍塌的危险。

白永羲的瞳孔骤然一缩,猛然转身往来时的房间走去,却被柳清一把拉住。

“他早就离开了。而且……”一道石门在他面前降下,门后砂石落下的声音将柳清后面的话吞噬。

“而且您也不可能原路返回了。”柳清放大音量重复了一遍。“刚刚是司徒家背后的人引爆了藏在明空居的炸药。祝家主早有计划,会有人负责疏散宾客追捕犯人的,您只管放心和我走就好了。”

这一切都是祝羽弦计划好的。白永羲十分不愿的得出这个结论。这每一环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自己提出的合作自然也在对方的计划之中,担心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从来都是多余无用的东西。

他边跟着柳清向前走,边尽力压下心中多余的情绪。明明布局和被计划都是与他如影随形的东西,为什么牵扯到祝羽弦他的心就静不下来。

“真没想到啊!祝王连它都给你了。”走在前面柳降开口道。没有了爆炸声和坍塌声的影响,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地道中格外清晰。

白永羲过了半晌才反映过来对方说的是他手中的玉盘。

“这个很重要吗?”他握紧手中的玉盘,温凉的玉石嵌入他的掌心,让他感到莫名的平静。

“嗯,对他来说大概和性命一样重要吧!”柳清背对着他走在前面。虽然白永羲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听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白永羲不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隐隐不安。

他当时并不知道对方这话的真正意味,也不知道祝羽弦为了将这个所谓的信物交给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如果他知道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下这“烫手山芋”了。

走在前面的柳清突然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离两人最近的两盏灯突然熄灭。

“不要动!”柳清的声音如一道风一般从他耳边掠过。

“当”的一声脆响,是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

因为突然失去光亮的缘故,一开始白永羲只能隐约看到柳清拔出腰间利刃朝前冲去的身影。尽管未知的黑暗让他感到十分不安,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通过声音来判断自己现在的处境。

破风声,兵器相撞声,逐渐密集起来,似乎对面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灯光突然亮起,白永羲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便见柳清挥剑挑掉了对方手中的短刀,剑锋直指对方咽喉。

“认输吗?”柳清手腕一转,用剑逼对方抬起头来。

竟是克里斯。白永羲心中一惊。

“当然,我尊敬的卡洛琳小姐……”话音未落,他猛然向后一倒。

柳清意识到不对,抬剑去刺,但终究晚了一步。只见克里斯向后一翻,抬脚将剑踢偏,同时抓起地上的短刀朝她掷去。柳清放手弃剑,侧身避过刀锋,反手抓住刀柄。

下一秒,两人同时站定,举枪指向对方额头。

“让羲王大人见笑了!”两人又是同时收枪开口。当真是不可谓不默契。

“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吗?伤没好怎么还出来了!”柳清柳眉微蹙,责备道。

“这里也不一定安全。怕你一个人遇到麻烦,所以来接应一下。”克里斯笑着摘下挂在一旁的黑色大氅披在身上。白永羲这时才注意到克里斯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睛的。

“你确定自己是来接应的?”柳清双眉一挑,目光扫过对方因为刚刚打斗有些凌乱的衣衫“不是来添乱的?”说着上前一步帮他整理。

“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克里斯笑着任由对方摆弄自己的衣服。不管是设计师还是搭配师都视自己的服装为生命。所以能随便动对方衣服代表着极高的信任。

白永羲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两人。之前听白泽琰说起两人可能有婚约他还并未有在意,现在看来白泽琰的猜测还真有可能是事实。

“搭配是大陆的规则。而战斗才是我们佣兵的生存之道。”大概意识到了白永羲的目光,克里斯笑道。

“不管是什么人都要为了生存屈从于诅咒。”柳清低头反驳道。

“真的吗?那凌云城是怎样失守的?那个叫做绫罗的女孩又是怎样死的?”克里斯双手握拳,指尖扣入掌心,因为用力过猛有些发白。

白永羲的手指微微一颤。

“这个诅咒早晚要被破除的。只是不是现在。战胜它更不可能是那个可笑的7号试剂。”柳清一把握住他的手,又转头看了白永羲一眼,“现在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为好!”

克里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点点头,率先朝地道中走去。

“你不是卡洛琳吧?”白永羲突然问道,“卡洛琳会不会从始至终都不存在?只是柳清的一个假身份?”

“您想太多了。卡洛琳却有其人。而我只是在刚刚假扮了卡洛琳而已,并没有永远冒充的打算。”柳清一笑,摇头道。

的确,伪装成一个人比凭空创造出一个人要容易的多。但卡洛琳如果不存在,两人刚刚的对话便更加说得通了。从不公开露面,有能力参与研制7号试剂,年龄尚轻的医生,卡洛琳和柳清相似点实在是太多了。但现在还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地道的尽头是又一个装着移动机关的房间。白永羲和柳降走进房间时已经不见克里斯的身影了。

“这里不只这一条路。”大概是意识到白永羲疑问的眼神,柳清开口解释道,“只是这条路最好走罢了。”

 

子时已过,本应该陷入沉睡的云京却还醒着。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

“驾!”一辆马车冲破了永安街的安宁。马车被驾得飞快,车帷上绣制的火凤纹饰迎风而动,栩栩如生。只是这绝美的纹章此时却成了催命的符咒。

“祝羽弦,我上辈子绝对是欠你的!”洛毅一手挽住缰绳,身体猛然向后一倒。一枚蝴蝶镖几乎贴着他的咽喉飞过。空出的一手一抖长枪,寒光凝练,在挑飞一只射来的弩箭的同时,枪尖一点从街旁一个蒙面人的眉心掠过。

没有人回应他。身后的车厢中传来几声压低声音的咳嗽声。

听到响动,洛毅面色一沉,“你上辈子一定是欠那个姓白的!”他松开缰绳,挥枪逼退了几个伺机爬上车架的人。反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弩机,回身瞄准不远处春江楼二层虚掩着的窗子,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不但没拿到令牌,反倒把自己半条命搭进去了。你要是真这么怕连累他,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布这个局!”他转手腕收回弩机,翻手一抖,扣在手中的烟雾弹飞出引爆了朝他背心射来的火枪弹。他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枪弹爆炸离他还是太近了。炽热的弹片在他脸上留下了道道血痕。在他满不在意的随意一抹之后,脸上灰红黑混成一团,但眸子却是愈发亮了。

“喂!你还活着吗?”他朝身后的车厢中吼了一声,沉肩取下背上的长弓,开弓搭箭,瞄准前方路上的路障。

“还有多久?”祝羽弦有些微弱的声音响起。

“还没出永安街!缠人的老鼠越来越多了,带着马车我们可能走不了多远了!”看着箭尾燃起明亮的火光,瞬间将拦路的木桩炸成了碎块。“你还能撑多久啊?我给柳清传了信,但她大概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已经开始全城戒严了!”

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禁卫军已经出动了。街上无论是商馆还是住家都禁闭起了门窗。

“我没事。小清给的药应该还能在顶一会儿。按照原计划,我们尽快突围!”祝羽弦挑开车帘,刚要走出车厢便被洛毅横枪挡了回去。

“您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车里吧!以你现在的状态,出来就是给天月楼的人帮忙!”洛毅瞪了他一眼。

祝羽弦也没有坚持,扫了一眼车架上扔着的各种武器,问道,“天月楼的人也掺和进来了?”

“这倒不奇怪,毕竟祝王大人的命那么值钱!”说着,洛毅又是连射两箭,打下了两个等在屋顶上的刺客。天月楼是在大陆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号称“只要价钱够多,神也能够杀”,他们虽然不是最可怕的组织,但绝对是是最难缠的组织。

“除了那些老鼠还有几个家族派出了死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和他们比起来禁卫军都算好对付的。趁还没走到阎罗殿,你可要好好想想,现在争取一线生机还来得及!”不远处火光闪动,等待着他们的显然不是什么善类。

“怎么?洛少侠这是怕了?现在走也还来得及!”祝羽弦看着他眉眼含笑。

“早就来不及了!那帮人现在就是一群疯狗,见人就咬。要不然你以为他们凭什么战胜誓约诅咒!”洛毅冷笑一声,不出所料的看到祝羽弦脸色微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挥枪挡下几枚暗器,“你在想,誓约诅咒也好,千岁凌云阁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完全没必要参与进来,都是被你连累了对不对?”他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朋友啊!你要是真当我是朋友,就多信任我一点吧!”说罢,他纵身跳上了车顶。

兵器相交的声音立刻响起。

朋友吗?祝羽弦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的火光。他并非不懂对方的意思。刚刚他的确是产生了将对方推到安全区域的打算,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临时改变计划会让两人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改变计划……更加危险的境地……不就是现在两人的处境吗?是他鬼使神差的送出的玉牌将对方推到这个境地的。为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妄想……但现在他还没有后悔,他还希望白永羲找到他不是吗?

但这个希望大概是妄想了,白永羲可不是他,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一声嘹亮的鸟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大概是柳清将通行令牌送来了,想到这里祝羽弦的呼吸一滞,柳清大概已经将那块玉牌换回来了吧……

“柳清的脑子绝对是进水了!”洛毅一脸怒气的跳下来了车顶,将一块龟甲状的石头扔给了他,抬手示意盘旋在他头顶的白头鹰落下,才开口道,“柳清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好消息?”祝羽弦一挑眉。洛毅那毫不掩饰的不快正清楚的说明柳清传来的消息不和他心意。

“对你来说大概是好消息。”洛毅强调道,“援军马上就到,来的是沧冥家的人。柳清不光送来了菩提境的通行令,还带来了冥家密道的钥匙。冥家主表示如果你选择走密道,她会亲自接应。”

“冥水鸢怎么知道这事的?”祝羽弦一怔,他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可能是白永羲告诉她的。毕竟现在她出面最为合适。另外柳清没提血玉的事,应该是没告诉白永羲真相。”

“你因为这事生柳清的气?不会吧?!”祝羽弦却是先关注了洛毅有些奇怪的反应。

“不是。”洛毅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还是羲王了解你,叫来了冥家主来帮你。那现在我们直接去密道?”他坐回车架上重新拉起缰绳。

“不,既然有菩提境的通行令,我们还是走城门!”他隐约觉得白永羲在生气,而白永羲叫来冥水鸢是为了让他生气。而他自己也如对方所愿莫名的生气了,不想去见冥水鸢。是不是该感叹一句,真不愧是羲王大人。

洛毅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因为什么呢?他脑中一片混乱。因为白永羲觉得冥水鸢会比他自己更容易说服他放弃计划?白永羲又在为什么生气?因为他瞒着他走了这一步?

也许柳清不劝阻白永羲也是好事。至少祝羽弦开始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看到祝羽弦有些复杂的表情,洛毅心道。但想让祝羽弦真正清楚自己的心意,恐怕只靠他们推波助澜还不够……

此时马车已经行到了刚刚亮着火光的地方。但并没有遇到任何人阻拦。只有一个坐在鹿形机关兽上的冥家族人在目送两人离开。

按理说,冥家人已经赶到他便应该放下心了。但不知怎么的,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洛毅握着长枪的手一紧,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东方明空居燃烧着的方向。

“停下吧!”祝羽弦突然开口道。

“怎么了?不是没到吗?”洛毅下意识的拉住了缰绳。

马车缓缓停下。

“到不到已经没关系了。反正有人来接我!”祝羽弦迈步走下马车,看着眉头紧锁的洛毅展颜一笑。

这一笑如昙花初绽,既明艳动人又转瞬而逝。祝羽弦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朝这条街上唯一的酒楼走去。

“等等!”洛毅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那分明是放弃了求生的眼神!他暗叫一声不好,纵身而起便要拦下对方。只是终究是晚了一步。

“告诉白永羲,欠他的宴席,我有缘再摆吧!”祝羽弦飞身而起,衣袂飞扬间人已来到了楼顶。

洛毅这时才注意到这栋酒楼的名字,脑中“嗡”的一响。碧天升云阁!他猛地抬起头,不出所料的看到了那个身着暗红色长袍的蒙面人。

祝羽弦跃上楼顶,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中光芒涣散,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东西拿来了吗?”那人也像是没看到他受伤一般,言语间竟带着笑意。

祝羽弦动作僵硬的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木盒,缓缓打开,盒中放的竟是传国玉玺。

“拿来吧!”那人伸出手。

祝羽弦没有任何犹豫的捧着木盒朝那人走去,听话得像一具木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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